觀影|《聖慾》:性我者得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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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不知你們的身子就是聖靈的殿嗎?這聖靈是從神而來,住在你們裏頭的;並且你們不是自己的人, 因為你們是重價買來的。所以,要在你們的身子上榮耀神。」 (哥林多前書 6:19–20)

以《機器戰警 Robo Cop》和《第六感追緝令 Basic Instinct》等片著稱的導演保羅范赫文(Paul Verhoeven),年過八旬仍老當益壯,交出入圍坎城影展主競賽的新作《聖慾 Benedetta》。觀眾對此片的最大期待點肯定是修道院內暗藏的禁忌女同情慾(當然拍的也不馬虎),但全片在信仰與女性覺醒的面向上,都有更深的意涵。

「身體」可能是全片最重要的意象之一,而那當然是飽含宗教意義的:修女貝妮蒂塔將自身獻作器皿,血不停流的傷口是榮耀的印記,她透過肉身的痛苦揭示周遭的人。但從她甫進修道院被叮囑的那句「你的身體是你的敵人」、到她逐漸理解與接納自己身體能夠帶來的愉悅、再到她如何掌控自身並脫離他人控制(以及找到「正確」的言說方式),儼然是普世女性的經歷或追求,不分古今。

貝妮蒂塔身上疊合了她自己、魔鬼與神,或可看作她的自由意志、挑戰/誘惑與權威。有趣的是在電影裡這幾者的邊界都相當模糊,貝妮蒂塔受何驅使曖昧不明,倒也非常符合歷史裡對這些神秘的、有力量的女人紀錄的稀缺。也是在初成為修女時,她被告知智識對他人和自己來說都是危險的,而她後來翻轉了這種規訓;我們可以看見她私下教導愛人巴托洛米亞讀書寫字,這能不能算是一種傳福音 — — 女性間的?

而《聖慾》這個故事自然也可以看成是一個新的救世主誕生。如果耶穌是女人、或是有個女人成了耶穌,那麼他要傳遞的道理可能就完全不一樣了,肉體的愉悅就是領會神諭的喜樂,高潮來臨時的呻吟就如同聖靈充滿時的方言 — — 我總感覺本就是如此,只是在現有的規訓之下不能這樣表達。全片或許最驚世駭俗的場景裡,那尊小小的聖母像就像是《下女的誘惑》裡的銀鈴,曾經代表權威宰制的工具如今為慾望服務,當中甚至有點逆倫的意味。話又說回來,一開始當修女就意味著嫁給耶穌並順服於他,這難道有比較不奇怪嗎?

神是否存在、是否真以貝妮蒂塔看到的面目示人尚且不確定,宗教體制本身更引人懷疑。在基督信仰體系裡,透過凡人之口說話的不會是耶和華而是魔鬼,然而她身邊的神職人士竟只考慮如何利用其爭權奪利,神蹟是否來自神並不重要。這無疑是對固有體制的一聲嘲諷。

電影結尾我又想起《基督的最後誘惑 Last Temptation of Christ》(這已經是今年第二部讓我想起此片的電影了‧‧‧),她的選擇與將自己交給世人的耶穌如出一轍,不再有任何衣物與枷鎖更沒有外界的權威,只剩下赤裸的身體,某種層面上成為自己信仰的聖人。而不論引領她的是神還是魔鬼或只是她自己,她都是一個自主且滿足的女人。

看到有評論認為范赫文這次出手相較先前的名作仍算保守,但我不太認為是缺點,《聖慾》的女主角(或背後的導演)這次不再引誘觀眾加入大膽突破的性幻想,因為重點不在那,身為女性觀眾也看得比較舒服。不過老實說我不是特別喜愛兩位女主角的表演,情緒表現不知為何頗為單一;相較之下院長的複雜度靠夏綠蒂蘭普琳 (Charlotte Rampling) 的演出撐起大半,不愧是老戲骨,非常喜歡她。另外有幾段的CG也太崩了吧‧‧‧實在是太出戲了。

《聖慾》十分有趣,而對我來說更有趣的大概是期待女人的性與愛如何繼續擴展到更寬廣更未知的母題,不只是愛情電影裡的配菜或是犯罪電影裡的工具,而是可以走向更全人類的東西,超越以往的、總是用man代表human的故事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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